墨兰
曹荣芳
（作者单位：校党委宣传部）
周六晚，办公室静悄悄的，偶尔响起书纸翻响的声音。桌上的墨兰正含苞待放，深绿的条形叶硬朗中不失柔和地舒展着，泛着耐看的光泽。花是一名毕业好几年了的得意弟子送给莫兰的，“人如其名，花如其人”，学生和同事都如此评价她。此刻，墨兰正安静地陪着她，等候一个新生的到来。
左上腹袭来微微的隐痛，莫兰才想起自己尚未吃晚饭。她抬头看看壁钟，八点半了。这时，办公室虚掩的门响起怯怯的敲击声。
“李逸吧？请进！”
门应声而开。一看到莫兰，李逸白皙而略带稚气的脸顷刻血红。莫兰注意到，与李逸一同进来的，还有两只大大的礼品袋。莫兰心里一沉，视线转向墨兰。曾有学生家长为了孩子入党、高等级奖助学金等，送她烟酒什么的，但她一概礼貌回绝；唯有这盆墨兰例外，它喻示美丽、静雅、善解人意和值得信赖，她无法不接受，并做到更好。
新生李逸，母亲早在他十二岁时就因车祸而瘫痪，不想去年，父亲又死于肺癌。连年的重大变故，使不堪重负的家庭雪上加霜。这些是莫兰通过电话从李逸的母亲那了解到的。一个人背景落魄，尤其是家庭经济滞后于社会前进的脚步时，常会成为他难以启口的隐私，并影响到他的心理，于是，便有了这一次的单独约见。
李逸低头走近莫兰的办公桌，嗫嚅着说：“莫老师，这是我妈让我感谢……”声音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。
“这是干嘛？你赶紧提回去！”莫兰感到悲哀，学生本不应该遭受污染。
凌厉而不近人情的话语使李逸的眼眶中立刻蓄满了眼泪。他的头更低了，两颗委屈的眼泪再也憋不住，落在地上，摔得粉碎，此时李逸和这迸裂在地上的眼泪一样，巴不得有条缝钻入。
莫兰放缓了语气说：“拿回去吧！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。”
李逸埋怨母亲的主意。他的头已经不能再低了，背开始不自觉往下弯，高高的个子在白炽灯下显得矮了一大截。
莫兰见状，想到自己二岁多的儿子。自己因为工作过于繁忙，无奈之下，只好把孩子送到他远在四百公里之外的外婆家去了。想起孩子远离父母的种种，莫兰心里顿时柔软了。都是孩子，一样需要照顾，自尊，还有情绪。
“李逸，我理解你的做法，但完全不赞同。每个人都会有困难，我们有困难，这不是谁的过错，况且任何困难都只会是暂时的；老师帮助大家解决，这是应尽的责任。请相信老师，也相信你自己！”
“莫老师……”李逸并未挪动半步。
留下，或者让他退货，都不太好。莫兰沉吟一下，心生一计，于是一边估摸着礼品价值，一边掏出钱包：“你把东西放这儿吧，就当老师托你买的。”
“啊不不不……”李逸慌了。
莫兰取出本打算翌日买药的一千块钱，递给李逸。李逸本能地退后，倔强地攥紧了礼品袋。莫兰无奈，只好说：“这钱是，是……是学校特拨给老师资助困难学生的经费……我转交给有需要帮助的同学而已。”
如此牵强的理由！李逸清楚，但他不愿意戳穿，眼泪却很不听话地肆意外泄。他迅速放下东西，转过了身。莫兰趁机把钱塞往他的手心。
李逸抬头看着莫兰，手往后缩：“老师，不值这么多的……”
“关于你特等助学金的事，班委实际上已经通过了。别多想，李逸，你必须放下一切思想包袱！”
李逸挺起胸，鼓足了勇气，说：“莫老师，这钱，算我先借您的！”
莫兰朝李逸用力地举一举拳头。
李逸离开了办公室。莫兰看到，这一次他的背挺得很直。
疼痛感这时突然加剧。莫兰用左手顶住胃，打开右下角的抽屉摸出药瓶倒出几颗药塞进嘴里，端起桌上的水杯，仰脖子喝了下去，然后弯腰趴在桌上。医生已提出严重警告，但莫兰工作起来就全然不顾，主动请缨担任这一级新生辅导员以来，生活规律更加混乱。
半小时后，疼痛这个不速之客终于渐行渐远，莫兰的脸显得苍白而憔悴。莫兰站起身，脸上浮现爱怜而淡淡的一笑，她看到，有一个花蕾已率先绽开。
